Angus.

嗯。

双花/ 香水 (下)

*明明是双花,双花却没啥出场

*调香师架空设定,OOC一定有

*不知道算不算BE

*小学生文笔&文风诡异


前文請走 (上)



  调香的世界瞬息万变,稍有细微的一次差错,便足以令一个本该达到极致的香味为人所遗忘。为此,每个调香师日夜鑽研并小心翼翼地调製,只为将脑海中最纯粹的美好散播予世人,而其中不乏许多为求精益而共同合作的调香师,除去着名的张佳乐和孙哲平,叶修和苏沐秋等老一代的调香师,最着名的便是喻文州与黄少天这组年轻调香师了。他们来自南方,那个被碧海蓝天包围的宁静城镇,和他们所调製的香水一样,蕴含着海水的沁凉与阳光的清爽宜人,他们的情境香氛是国都那些从未呼吸过海洋香味的贵族的最爱,以此香为基的蜡烛亦是他们乐于收藏的逸品。如今他们在国都开设自己的工坊和店铺,名气在近几年不下于许多传奇调香师,许多北方人慕名而来,只为亲自感受那属于夏日清新的气息。

  至于调香师本身,喻文州温润圆滑的个性让他在社交圈子结交不少出色的调香师,以人缘好出名的他也不吝于和各个工坊有于公于私的往来;黄少天则与他略有不同,平日活泼欢脱的性子让他在年轻一辈中有了不少朋友,而内在的沉稳和深思熟虑则让他能和许多老一辈的调香师保持着亦师亦友的关係。

  比如黄少天和张佳乐,那便是出了名的好交情。

  “……少天?要出去吗?”喻文州瞧着边上的铜质凋花大钟,对于黄少天会在早上八点就起身着衣略有讶异:他这伙伴可是日日都得睡到趋近正午,怎麽今日这麽早就起了呢?

  “嗯,那啥,今天张佳乐约了我出去,”黄少天手忙脚乱地繫着衣领上的绳结——实在看不下去的喻文州无奈地替他好好地打了个结——接着在微翘的薄金色髮丝上轻巧地喷上他们的“蓝雨”,那香味对他来说是再提神不过了:“我说他也真是的,前段时间个性彆扭的跟什麽一样让我们好一阵担心啊,现在又啥也不说就捎来一封信约我出去晃晃,感觉真是恐怖啊店长你说是不是,到底是恢復正常了呢还是真的给逼疯了……”

  “张佳乐前辈吗……”喻文州对于这位近来个性古怪的前辈不如黄少天来的熟悉,暗自却觉得这次突然的邀约有些突兀,但基于对前辈的尊重和体谅,他并没有反对黄少天的赴约:“或许只是没那麽鬱闷了,决定和老朋友一起散散心吧。”

  黄少天穿上天鹅绒大衣,靛色的绒布在早晨刺穿玻璃窗的细碎阳光照耀下隐隐闪着光芒,他意外地没有即时长篇大论地回应,而是片刻后语调和缓,甚至略带叹息地说:“我也是这麽希望的……我会多加注意。”

  寒冬刚从山际悄然掠走一片银白,便被迫不及待的春日花色涂了一山的缤纷,顺着山头蜿蜒而下的小径瀰漫着这季节独有的腼腆,石板路上青色石砖间窜出了欣欣向荣的野草,随风摆动着翠绿的枝芽向着路人道早。然而时不时撩过树梢的风依旧是微冷的,彷彿从未感受过太阳的热度,黄少天拉紧了大衣的领口,不让凛冽无情的风一次次凶狠割上他的颈脖,他从位在城郊东侧的工坊快步走出,接着向着城中心的方向不断左弯右拐,此时的小巷间人烟稀少,只有风咻咻扫过的声音格外清晰。

  直至许久后他踏入属于城中心的红砖道路,他才开始听见逐渐趋上的人声鼎沸以及嘈杂乐声,黄少天放鬆地呼出口白烟,幸好他没有搞错日期。

  春初,王国中心总会有祭典,作为庆祝新的一年到来以及为告别寒冬的死寂,春日祭典往往是极其热闹的,只是这祭典从来都是依照冬日结束的时间来向后推算,每年自然也不尽相同,他还怕他搞错日期了,黄少天想,张佳乐你个好傢伙不写明白就一个春祭第一天见是想整谁。

  虽说他仍是来了。

  黄少天从小巷走上大街,在人群与一个个以各种花草装饰的春意盎然的摊位间,左顾右盼地试图在人来人往中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而几刻钟之后,他确实找到了——在中央广场上那座古老的花钟旁,那个红髮及肩的青年身穿着酒红色的短绒夫拉克及黑色的皮质七分长裤,显然已经看见黄少天身影的他俊逸面容上嘴角弧度似笑非笑,他身后另一个人的身影高大得突兀。

  黄少天原本小跑步向着张佳乐而去的脚步蓦地停下。

  张佳乐笑得堪比一季盛开的玫瑰绚丽,他眼中粼粼熠熠的微光是能点燃漫天花火的清辉。

  “少天,很久没见了吧?”

  他语气轻快,和近几年来总是寡言清冷的性子迥异,他暖融融的话语让黄少天猝不及防地难以适应。

  “来,跟大孙打声招呼。”

  他看见失踪多年的孙哲平那神采依旧傲气逼人,以及张佳乐彷彿当年繁花芳香般的微笑。不明所以地,在被鸟语花香的春日气息包裹的空间裡,黄少天看着那两人宛如当年并肩而行的身影,他第一时间的感受并非怀念,也并非欣喜,他感到自心底悄然窜上的不协调——那样的不协调犹如在香水之中渗入了一滴过度蒸淬的香精,并非迎面冲击而来,而是从深处缓慢地显露出腐败痕迹,他面对眼前那在当年被称颂赞扬的双花组合,一向能言善道的他竟霎时间说不出话来。

  张佳乐看着呆愣的黄少天,不如往常对他的反应做出调侃,反是持续地微笑着,他伸出手拉着黄少天的臂弯,在佈满花色的缤纷街道间,他拉着他并肩而行,另一手则勾着面带柔和神色的孙哲平——他们看向黄少天的眼神是对后辈近似于宠溺的神情,这样的画面犹如两位哥哥亲切地带着弟弟在春祭悠閒地休憩玩乐。

  但黄少天却很难这麽想。

  “你们……打算重新合作?”他先瞥了眼张佳乐依旧平静的笑容,又瞧了瞧孙哲平依旧包着绷带的手臂,终于想起话该怎麽说:“孙哲平你的手已经没事了?”

  “双花再次组合,听起来不错吧?”张佳乐鬆开捉着这位后辈的手,挠了挠鬓边垂落的长髮,这是他心情极好时的惯性动作。孙哲平看着被他自个儿弄得更加凌乱的髮梢,伸手替他将那撮柔软的红髮拨回耳后。“我的手伤不重要。”他说,并没有针对问题作出直截了当的回应。

  “你们……”黄少天原本要接着问出的数十个问题忽然间都被他们之间毫无生涩的熟稔给堵回去,他们彷彿从未经历过分别,从未有过隔阂与鸿沟,彷彿当年的双花组合始终都在。他发现他那些关于孙哲平的失踪与张佳乐的反常的疑问通通都没有提出的必要:直接显露在他眼前的,是双花二人都在,且只要二人都在,便再无畏惧的那份坚定。

  这明明是激励人心的,这明明该是让人欣喜不已的。

  但他感受到的,依旧是那份微妙的不协调感。

  这是为什麽呢?黄少天跟着走在眼前的那两个熟悉身影,在人群喧嚣嬉闹之间轻快前进着,身旁有捧着法兰德斯罂粟的女孩伸手向他递来几朵鲜红色的花,吹奏着鲜艳风笛的乐手衣上别着的青紫色曼陀罗花在风中摆盪,广场后方拱门外的哥德式教堂隐隐约约传来庄严的钟响。他看着那两人,始终没有找到答案,难道只是因为他们突然恢復过去的面貌而使他无法适应?还是……

  “对了,少天,”张佳乐忽然停下脚步,在春祭最为华丽张扬的花坛前,他转过身来,笑容彷彿染着春花那烂漫迷濛的气息,他与孙哲平十指交扣,轻快地说:“今年的竞赛,我们会赢的。”

  “……啊?今年的调香竞赛?那不是还久着吗你们怎麽……”

  “我们会赢的,”张佳乐与孙哲平同时接着去下去,两道声音毫无违和地交错成一个异常坚定的笑意。他们自顾自地向前走去,俨然要融入那过分鲜艳浓丽的花海之间,他们成双的身影在朵朵被人们抛起的洁白卡萨布兰卡中隐没,而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在黄少天的耳旁被风声吹拂得模煳不清,却又格外尖锐清晰。

  “这次,我们会带来‘血景’。”

  ——决不再失败。

  ——以繁花血景。


  夏初是採摘盛放花朵的旺季,此时的气候宜人温度适中,正值百花遍野的风光明媚,同时此时採摘的花朵亦有足够的时间让调香师精炼调配,在秋末的调香竞赛中大放异彩。以花香起家的邹远自然地在这时节是最为忙碌的,他的工坊并不位于国都,而是在距离国都有一段距离的北方小城,这裡人烟较少,自然他能够拓展的花圃范围也广,他与这两年才与他一同合作的于锋在比他们的工坊大了不知几倍大的花草间没日没夜的赶着採摘,毕竟不只是为了赶上竞赛,亦是为了能在社交季时将他们的香水带往国都,期待能为人所欣赏。

  邹远所惯用的花种有别于其师张佳乐擅用的各种玫瑰花,他大多的香基选择溷合洋红百合和紫蓟花,香气淡而乾淨,而香水最终也多半带给人恬静温和的氛围,其师张佳乐则截然相反,那浓烈甘美的玫瑰香味一旦窜入鼻腔,便彷彿舔舐着禁果的娇豔欲滴,而当那迷人香气融化在胸肺之间,那就是一次醉生梦死般足令人神昏颠倒的体会。而他本身风格如此迷幻缭乱,与孙哲平合作后,加之以他惯用的安格拉山茶和大马士革蔷薇,那香更是上层楼的撩人,他们的香水彷彿鸦片般地让人沉沦,隐约间却又有那麽一丝清香依旧遗世独立得纯粹。

  邹远本身也是被那样的烈香给掳获,最终才有跟随在张佳乐身旁学习的机会,在他心中,无论竞赛结果如何,当年繁花,是他心中永远无法被超越的巅峰。

  “你觉得,今年张佳乐前辈会用什麽样的香水去参赛?”于锋把玩着他独自改良成重瓣的蓝花绿绒嵩,时不时瞧眼自家搭档在洋红百合的高藤架旁与一丛丛斑驳粉色奋斗的身影。“上回的浅花,名字是很淡雅,一开始也会被很淡的山樱花给忽悠了,可那骨子裡烈得吓人的香味还是和当年一样惊人啊。”

  “我记得你说过,你认为当年老师和孙前辈的繁花应该要拿冠军的,”邹远并没有回头也知道他的伙伴此刻是什麽神情,绝对是带着兴味的好战,他知道于锋某种程度上或许和当年孙哲平是一个性子,都是外在张狂却能自制内敛,而他对于当年双花的崇拜,绝不下于自己。“我想,一定会是一如每年那样精彩的浓香吧。”

  “这次总不该又是那个叶修……”

  “希望不是,老师一定会夺冠的。”

  邹远说着每年都坚持相信的话语,作为张佳乐的学徒他即便已经不再能跟随他,依旧是全心全意地尊敬并喜爱着那缭乱迷人的芳香。于锋明白邹远的话中隐含了多少近乎于狂热的信仰,他们或许在客观上都清楚叶修作为多年的冠军,他的作品该有多麽出色,但基于个人爱好以及主观意识的认定,他们都相信总有一天那花香必然会被颂扬。二人一时无话,抱持着相同的坚信继续在一片花海中忙碌。

  向晚时分,西斜的夕阳照耀着奼紫千红的原野,熠熠地犹如镀上一层薄金。他们所栽种的大多数花草都并不适宜在夜晚採摘,出于将香味最佳化的考量,他们在夕阳完全落下前便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将今日细心摘取的几大篮花苞与叶梗带回工坊,进行下一步骤的泡製。当邹远正准备将那篮香气优雅的百合放置长木桌上时,他注意到那原本不存在桌上的东西。

  那是一封信。鹅黄的羊皮纸平整地摺成了长方形,信封口处以酒红色的封蜡密封,蜡上的戳章则是一朵盛开的夜枭玫瑰:这让他在呼吸到来自信纸的扑鼻芳香以前,就能清楚得知这信出自谁的手笔:张佳乐。夜枭玫瑰的封蜡章,还有信上醉人的香气,邹远不知有多久没瞧见这来自他老师的信件了——他立刻放下百合藤蓝,匆忙却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拆开,心脏鼓动得极快,彷彿几乎要跳出胸腔似地,他看见那熟悉的花式字体映入眼帘。

  久久不见搭档有动静的于锋转过身来,这才发现他的伙伴正以近乎虔诚的神色打直身子阅读手中那张薄纸,而信纸上的香水味此时散入工坊裡带着乾草味的空气中,不言自明地让于锋也明白了信件来自何人。

  “那是……张佳乐前辈的信?”

  邹远并没有立即回应,他只是直愣地端注目光在信纸上的聊聊几语,一再地确认自己并没有误读或遗漏任何一字,片刻后才捨得将目光从信上移开,但那羊皮信纸依旧被他小心翼翼地握在手中,他深吸口气试图让语气和缓:“是老师的信。”

  “这很难得啊,上次……”于锋忽然把到嘴边的话打住,‘上次已经是几年前了’,对于视张佳乐为恩师的邹远而言,这样的悲哀不需要一再地被提起。他生硬地转过话锋,问:“他找你有什麽事?”

  “老师有事找我,还有你,”邹远慎重地将信纸摺好收入带锁的桃心木盒裡,这对于保留信上的香气有相当的助益。“他有事让我们帮忙。”

  “帮忙?什麽时候?”

  “下个月……”他没有再次重新投入自己那成堆百合花的处理,反而是对着桌上那陈旧但被擦拭得乾淨的相框出神,那相框裡的画面明明距今才不过八年,他却已经开始无比怀念,彷彿那是几十馀载春秋前的定格记忆:相片中,不到十六岁的他还只是个孩子,身高和身旁两人比起来差距甚大,站在他左边的张佳乐笑得开朗,另一旁的孙哲平则笑得张扬,那两人年轻的面容上还未见任何挫折带来的阴霾,只有让他记忆至今的坚定默契——那是两个在他年少时期明灯般指引带领着他的人们,那是他视作老师、偶像,甚至父亲的存在。

  他从来都无法不去怀念那段在他们那百花盛开的工坊裡生活的日子。

  “下个月让我们到工坊去。最后一步的调配,老师需要帮手。”

  “是吗……看来这次是势在必得啊!”于锋从邹远的目光中瞧出了怀念,也看出了在他读完信后燃起的希望火光。他伸展手脚,压抑不住兴奋心情的他语气上扬:“我们,可也不能输啊!”

  邹远笑着向他的搭档点头表示同意,无论如何他们也得全力以赴才行,那是作为一个调香师根本的坚持与骄傲,他们每一个的作品呈现出的都是倾尽一切展现的精神与信念。能输在他人主观意识的认定,但绝不能输在自我意识的匮乏与动摇:这也是当年张佳乐教会他的。

  “我们不会输在原点的。”

  他悄悄地在心中说。


  秋日将至,社交季在盛大的调香竞赛中拉开序幕,这次在中央广场举办的竞赛吸引了许多过往难以进入赛场的一般民众,人们互相推挤着,只为一睹那群最顶尖调香师的风采,甚至期待着或许能捕捉到那极致的芳香。

  广场中心的花坛前,水晶凋刻着一座剔透晶莹的短柱,其上平台中央放置的錾金凋花圆盘是为稍后放置夺冠香水而设置,那是最终桂冠将落下的地方。

  贵族们在广场内围已经张扬地开始交际,镶金凋银的肢体来来去去,在花坛边上的灯火照耀下映出缤纷的倒影。调香师们则自外围一个个走入,举手投足都是那样庄严肃穆地,他们早已将这娱乐场合视作至高无上的斗场。

  作为少数视这场合的隆重为无物的人,叶修很早就已经到了,苏沐橙在不久前跑去和以情境香水着称的东方调香师楚云秀閒话家常,他独自在一旁无人的角落抽着菸,烟雾缭绕在他身旁彷彿要将他隐没。实际上,作为调香师不该有菸瘾这种足以钝化嗅觉的嗜好,但他个人并不认为这是个大问题,他人给予的这种善意提醒往往不了了之。

  “叶修前辈,晚上好。”

  “哦,文州啊?”叶修瞧着缓步走来的熟悉后辈,停下吞云吐雾将菸夹在指间,有些意外这人身后那小子此时的沉默。“你后头那是少天吧?这麽安静,是嗓子终于坏了?”

  “你才嗓子坏了老叶你要脸吗什麽叫做终于坏了?”黄少天没憋着连珠炮似地话语,只是在习惯性的反驳之后依旧回归沉默。这不寻常,叶修看得出来,一个话唠沉默了那可是个大事,他疑惑的目光转向面带无奈微笑的喻文州。

  “自从上次张佳乐前辈约了少天出去……越是靠近比赛的日子,他就越不爱说话。”

  “张佳乐约了他?什麽时候的事?”

  “年初的事了。”喻文州略带叹息地回复,他知道少天对于那次的会面有事瞒着没有告诉他,基于尊重他也不愿逼迫他说,但他总会担心,他这搭档最大的优点和缺点都是太过深思熟虑,以致于许多事不愿造成他人困扰,无论那事与他自身有无关係。

  叶修一听是年初的事,不由得想起那次某人突兀的造访,思绪一理清倒也没那麽难推敲出结论。“你见着孙哲平了?”

  黄少天霎时一愣,方才还在人群中找寻什麽的目光立刻扭了回来,片刻的讶异后露出了然神色:“你知道?”

  “我知道。不过就这麽点事,干嘛不跟你家文州说?”

  “因为……”黄少天皱着眉欲言又止,而见了他的反应那话便被喻文州轻声接下:“因为你没弄清孙前辈的踪迹是否该暴露,是吗?”

  黄少天瞧着他那神色依旧平静温和的搭档,点头默认。当年对于孙哲平的失踪有无数的流言纷飞,其中不乏为躲避什麽灾祸而被迫离去的说法,而他从未从张佳乐那儿得到任何说法,因此即便那样的流言多被认为是妄语,他仍谨慎地认为不应将孙哲平回归向他人宣扬。

  他认为那日张佳乐之所以约了他是出于信任,而他不愿辜负。

  “孙哲平那事有什麽不能说的,他老过得好好的,还说着要去帮张佳乐不是?”叶修没在意他二人的示意交流,自顾自地继续点上另一根菸。“这次的作品,总该又是双花组合了。”

  叶修没去在意,喻文州却没有漏看他搭档此刻的惴惴张望神色,或因已经将至比赛时刻仍未出现的双花二人,或又因为那日赴约时感受到的什麽,他清楚黄少天必然是得知或一知半解了某些事,才会显露出有别于冷静的态度。

  在他们各自心中百转千回时,代表竞赛开始的钟声响起,熟悉却又陌生的这道钟鸣是他们每年追求的终点,将每一寸精萃与灵魂融入香气裡展露在世人眼前,竞赛的开始带来的是沉静无声的肃穆,与调香师们各自凝重冷敛的肃然表情,他们将手中或华丽或雅緻的容器交予评判,在花坛旁的高臺上被灯火映上流离迷幻的光影。

  在闪烁摇曳火光的花坛旁贵族人影晃动,在象徵着刻量与评价标准的那群穿金戴银贵客身旁,叶修忽然一瞥却瞧见了两个年轻的身影徐徐走来。

  于锋,邹远。

  非双花,似双花。

  他们走入场中时那诡谲僵硬的笑容似是而非,倏忽即逝地在叶修眼中晃成一个扭曲画面,缓慢逸散地融入了那片百花盛开的背景。而他身旁的二人也注意到了,他们一齐看着邹远手中那雕刻得过份华丽浮夸的镂花水晶瓶在高臺上闪烁光芒,瓶中一朵盛开的玫瑰流转着血一般浓腻豔丽的红,在剔透的容器裡它绽放的姿态张牙舞爪,狂放肆意地彷彿带着当年那两个疯子的眉目。

  那是“他们”的香水。

  “来自张佳乐与孙哲平,”邹远有别平日的温文儒雅,此时语调高昂激动,激动澎湃得近乎痛哭流涕,他双手自臺上捧起那瓶香水,于锋在一旁面带慷慨激昂的虔诚微笑,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扭开瓶口。


  香气四溢。


  ——来自张佳乐与孙哲平,“繁花血景”。


  夜晚的漆黑刹那一扫而空,恍惚间有薄金色的光在空气中摇晃迷濛。

  香气化为片片烟花在光中飞扬,彷彿肉眼可见的气息猛烈地穿越人群,轻柔地拂上每一个人的每一寸肌肤,人们不明所以地感受到生命昂然澎湃的脉动,每一滴血都在欢快跳跃,每一条神经都在愉悦颤抖,他们的视网膜上印着鲜红色甘美的刻痕,他们看着邹远捧起水晶瓶的身影犹如闪耀着圣光的弥赛亚,他双手高举着来自上帝的赐予,他的身后还有天使的翅膀在飞舞。

  那是多麽崇高神圣的瞬间!人们不可置信这世界竟是如此美好,直到这个瞬间世界才有了颜色,红橙黄绿交叠错落成一株株重办千层的花开在他们眼前,缤纷的流光溢彩在这世界炸出一片又一片的烟花,上帝的荣光啊!站立在花坛高臺前的教皇泪水夺眶而出,他一把抓下戴在头上镶金的十字冠冕,双膝跪地,高声赞美弥赛亚的到来;坐在臺旁上座的贵族男士伏卧在地面,呼喊着记忆裡最虔诚的祷词;花坛旁的仕女们恍惚地扯开身上的蕾丝束衣,流着泪呢喃回应着她们此时在风中听见的情诗,多麽美丽而奔放的追求!

  人们扭动身体,急切地对那纯粹而直接的美好做出回应,伏卧着,跪拜着,祈祷着,舞动着,他们脱去身上的包袱,他们裸露着最初来自伊甸的肉身,甚至有人拔出了剑,举高了手中的刀,要为那神圣献上最虔诚的礼赞,丝毫不觉刺穿自己肉体的疼痛,全然不察喷出的血沫涂满风中,没有人在乎石阶上染上鲜红色,没有人在意几近全裸的肢体舞动,那场面犹如在庆祝圣子降生的弥撒,又像是酒神疯狂糜烂的腥红祭礼。

  而调香师,调香师们个个愣在原地,他们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一切关于香味的认识全被打破,他们觉得自己彷彿回到婴孩时期,一切气味自世界每一处席捲而来,一切香气的美好都在此时在他们的心底重新被定义——那是神圣的,那是在香味殿堂裡未曾存在过的神秘,那是足以让他们被重新赋予使命的气味,他们忍不住向着中央跪下,颤抖而感激地体会着那份横空出世的芳香。

  黄少天在叶修身旁也单膝跪下,湿润的双眼失焦地望着臺上那香味中心,他眼中邹远的身影已经模煳消失,只馀那艳红的花朵漂浮在空中,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心中那翻搅而出的是什麽,又为什麽流泪,只知道那个瞬间世界静止在最美好的刹那成为永恆。

  喻文州站在他身后,看着那花朵的目光如炬,没注意到泪水划过脸颊的痕迹,宽大袍子下他伸出的双手颤抖着,他在香味的世界中试图捉住那逸散的花,却发现那花早已散落在整个空间裡成为扫过鼻翼的微风,融入骨血成为流动的脉搏,接着他闭上眼,感受那似血般艳丽浓烈的气味在每一次心跳中成为他的生命,那是比鲜血更美丽,比生命更神圣的芬芳——

  叶修僵直身体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他无法理解眼前的世界,眼前失控疯狂的画面在他眼裡是一齣荒诞剧,抽离现实太远。

  是那香味。

  那是足以把世界颠倒把一切理智放逐的芳香。

  繁花血景。

  他不由自主地踉跄着脚步向后退去,一步一步的离开这他已经不再认识的世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怖,那种恐惧彷彿细针在血管中一寸一寸的由内而外刺穿,那香味带给他的感受,是无尽的疯狂与恐惧。他甚至无暇顾及任何朋友此时扭曲的身影,退出广场向远方奔跑的脚步快速得犹如身后有千军万马在追逐,他不顾一切地向外奔跑,那香味如影随形的压迫着他的胸肺,那要将人脱离现实的恐怖依旧在他身后,他不敢停下脚步,直到再也看不见中央钟塔的光亮。

  叶修发现自己另一种意义上的与现实脱节。他站在那个工坊外头,一片死寂的街道只有远方些微的声响来自他刚逃出的伊甸。他因体力透支而过度换气着,对于这夜晚的荒诞又一次在心中感到可笑,却怎麽也无法如常地笑出嘲讽姿态。他浅意识裡太过清楚这场荒诞剧有多现实。

  他踩着不稳的脚步推开那个工坊的大门,再次被香气包围,但那些只是过度浓烈的花香,只是过去一季盛开的繁花,与今夜的疯狂毫无关係,他很清楚。他持续前进着,直到在工坊后方看见那两人的身影。

  张佳乐,孙哲平。

  他们依旧笑得和当年一样疯狂恣意,身旁和当年一样满佈繁花似锦,他们十指紧扣,肉体紧贴。

  叶修不知所以地忽然感到释怀,甚至,他感到放鬆。

  他终于扯出今晚的第一个笑容,他伸手触摸那巨大的玻璃馏槽,彷彿在和那两人挥手道好。

  他终于加入这场荒诞剧的荒谬。

  依旧微笑着的那两人在玻璃中沉默着,蜡化的眼中毫无倒影。

  而在叶修眼裡,他们轻轻悄悄地,微笑地回了声好。



  荒诞的那夜过后,人们从广场上的血肉中惊醒,什麽也都无法记起,什麽也不曾感受,他们只觉得荒谬无比,轻而易举便将一切脱轨抛诸脑后。什麽也未曾留下,无论是那芳香,或是那二人。

  

  翠绿的桂冠落在染着鲜红的高臺,在那破碎的水晶与残败的玫瑰之上,闪耀光芒。





END.



真的想写的就是那个最后收尾,灵感很明显来自徐四金的香水。

其实原本对结局的描写更多,但是最后都删了

太具体的结束,好像也不是我想要的。

总之就是文笔烂又试图写出什麽,最后就变成这样了⋯⋯

双花戏份⋯⋯⋯⋯超少⋯⋯⋯⋯

我自己去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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